少女躺在地上——不,应该说倒在地上比较合适吧。她双手紧握,呈祈祷状,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反而是挂着十分安详的笑容,像是听了自己妈妈讲的故事后沉沉睡去的小女孩。
皎洁的月光透过天窗静静地洒落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婚纱。
她那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身体周围,如同黑色的葬花一样拥簇着少女。
婚纱与葬花所形成的黑白对比极为明显。
这一幕如同圣母画一样端庄而严肃。
我不由看呆了。
尽管会破坏这幅画的构图,但我还是醒悟过来并快速跑到少女身旁,用颤抖着的手扶起她的上半身,并呼喊着她的名字——我就像是试图阻止什么一样。
然而心中的某个不详预感像是实现了一般,少女的朱唇紧紧闭着,回答我的是周围宛如死一般的寂静。
少女恐怕不会醒来了。
我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呆在原地。
这份痛楚,是无数次轮回所留下的,深深刻在灵魂之上无法被抹去的烙印。
摆在我眼前的,是死亡。
九月十四日这天晚上,恋日每——这个与我相识不超过三天的女孩子,死了。
“小朔,我喜欢你哦。”
我转过头去。
那是一名未曾谋面的女孩,看上去年长于我。
她有着令人心生怜爱的垂眼角,白皙的肌肤,长长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柔顺地滑下来,看上去非常漂亮。据说垂眼角象征内向与缺乏朝气,然而它的主人此刻十分决然地凝视着我,尽管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口中的话语却是如此的炽热而纯洁。
我整个人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不仅是因为吃惊或惊艳,更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
这份悸动,是无数次轮回所留下的,深深刻在灵魂之上无法被抹去的烙印。
然而此时的我仅仅是把它当做是男孩子第一次被女孩子接近的害羞。
“我叫恋日每,小朔,你有听到吗?”
她微微皱眉,担心的表情可爱到能够让未经世事的少年直喷鼻血。我猜我现在肯定像个瓜皮一样,以至于少女怀疑我是否听到谈话的内容。
“有的……”
因为看书而长时间沉默的我,发出了异常艰涩的声音。反而是我担心起自己有没有好好传达意思。
“这就好。”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用手抚了抚她那丰满的胸部。
看来是听到了——然而仅仅是听到我那样的回答而已,她却笑得非常的幸福,就像历尽千辛终于找到了失散的恋人一样。
“所以,小朔,我们交往吧。”
那一瞬间,我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后剧烈地跳动起来。
少女的出现打破了图书馆的寂静,以及我十六年来死寂如水的心。
“有一朵玫瑰,我想,她驯服了我。”
我看到手上的书那异常显眼的妙句。
这就是我——东方朔与恋日每,这名少女初次见面的情景。
正因为是初次见面,所以对于她是怎么到我面前来的,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向我告白的,我都不曾知道。
-----某个16岁少女的日记-----
九月十一日星期四晴
今天,东方在放学后也有去图书馆。
跟往常一样,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外国小说区,拿起了昨天只看了一点点的《小王子》,很快的沉浸在了书的世界里。而我也从书包里拿出同样的书,站在东方背后,隔了一个书架的位置,看了起来。
虽然他昨天看的书我昨晚熬夜全都看过了一遍,但是现在在同一个地方,跟他看同一本书,做着同样的事情,就好像在跟他约会一样(傻笑)。
没错,这就是三年来不断重复,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无声胜有声的约会。
然而,就像大多数小说里写的那样,男主角跟女主角的爱情总是会受到阻碍。
——第三者出现了(严肃)。
那个女人,居然向我的东方告白了!还直呼东方的名字,这么亲昵,连我也没有这么叫过他,可恶!
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喜欢上他也好,待在他身边也罢。
东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啊?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不就是头发比我长,胸部比我……比我大了那么一丢丢吗?
东方肯定只是暂时被那个女人迷惑了而已,没有关系,贤惠的我就特地原谅他了。
赢的人一定是我,能待在他身边的人也一定会是我。
我们一定会像恋爱喜剧里的那样,最后排除万难,走到了一起。
东方,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请你,请你也,一直注视着我吧……
“以上,就是本次会议的内容。今天三题故事的题目是:手机、恶魔、不行啊,剩下的时间由社员们自由发挥吧。”
望亦心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题目,总结道。说完她便走下讲台。
等等,她望过来了,好像……
还笑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那笑容却依然在流动,宛如乱世中独净自身的莲花。
无视了其他男性同胞炽热的视线,她径直走过来,拉开我隔壁桌子的椅子,坐到了我的旁边。
“社长?”
我不由问道。
是的。
望亦心,轻小说爱好社“路遥”的现任社长,也是第一任社长。十六岁,留着妹妹头还戴着眼镜,眼神看上去很无辜,是典型的乖乖女外表。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腼腆而乖巧的人,中考有着全市第二名的成绩,然而却选择了这所非重点的私立中学,其原因令人费解。
不仅如此,入学不久,她就直接与校长面议,提议创办轻小说爱好社。尽管校方只提供了现在这间空教室给我们,而且社团经费极少,但我们毕竟是在学业挂帅的国度,能在高中创办这种“对于学习毫无帮助”的社团,并且能这么大张旗鼓,有名有实。这大抵能看出此人绝不简单。
正因如此,望亦心在我们学校可谓是明星般的存在。
“深闺大小姐”、“美少女社长”、“女神级人物”、“我市第一才女”等等等等的标签和头衔被挂在她头上……就算我不想听,传闻还是不停地灌到我耳朵里。
现在,这名人物就坐在我旁边。
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班,简直是毫无交集。刚才散会之后,空的位置还有很多,社长完全可以选其他的座位。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朱唇轻启。
“东方,社长什么的,太见外了,叫我亦心就可以了。我们都是一个社团的人,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她的声音听上去跟外表一样弱气,软绵绵的,让人很舒服。明明是明星,却一点架子也没有。我才刚来社团,她就跑过来跟我打招呼了。
这样看来也许她意外地好相处呢……
偶像派的美少女,还平易近人吗?
这年头在动漫里也很难找到这样的人了吧。
“没错!我们要好好相处,亦心,要不放学后我们一起……”
一旁的男性社员听到望亦心的话,积极地贴了过来。不过话说到一半就被望亦心打断了,而且是以相当直接的方式。
“慢着,我在和东方说话,谁允许你插嘴了?又是谁允许你直呼我名字的?那个谁,现在是社团时间,请叫我社长!对话结束,你可以走了。”
好快!
这女人态度转变的速度,简直比得上我上课时用课本夹住课外书看,即将被老师发现时,将课外书藏好的速度。
不,甚至还要更快。
已经达到高中男子躲在自己房间里,看映有“FBIWARING”字样的影片时,老妈突然闯入,而及时按下Alt+F4,并且还有余力伪造利用电脑学习的假象,这光一般的速度!
当然,这名神一般的高中男子绝不是我。
望亦心这番话说的异常决绝,迅疾如风,没有留给别人丝毫余地。
我收回前言。
这位社长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果然在动漫里都属于濒危物种的存在,现实生活中恐怕已经灭绝了吧。在虚构的故事里寻求真实感果然是不靠谱的!
“那个谁”呆住了,他嘴巴一张一合,欲言又止,眼角闪亮闪亮的,似乎有水气弥漫在里面。就在我怀疑他是否会当场去世的时候,“我知道了”,千言万语化为一句,他说。
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不对,我不是想玩这个梗。
应该是他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好可怜。要是放在平时的话我绝对会上前去,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相互感慨人生的无常,但眼前貌似还有一个不得了的难题等着我解决。
“好了,东方,碍事的人走了,我们继续吧。”
这个难题的始作俑者笑靥如花。又来了,光速阴转晴天。
“额,那个,社长……”
“社长?”
“不,亦心。”
“什么事?”
“就是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啊。还是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不,我的意思是亦心你坐得离我这么近,应该是有事找我商量吧?”
“你不喜欢我坐你旁边?”
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厉害。
先不说我的话里有没有这层意思,不过我似乎把话题引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方。对此,我有义务,也有必要去转移话题。
“亦心你看,其他社员都在讨论问题,我们是不是……”
“哦——原来东方你是想和可爱的美少女说说话。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我可以理解的。就稍微满足一下你吧,当做是你加入本社的欢迎仪式。”
“你理解个头……话说刚才好像有人趁乱夸了一下自己。”
假如本社欢迎仪式是跟美少女谈话的话,这个爱好社的就不会这么冷清了,申请入社的人想必都排到校门口了吧。
“是嘛?别管那些琐碎小事了,东方,我们来谈谈正事。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呢?”
“……”
社长大人,拜托你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表情问这么私人的问题好吗?
现在这一幕在其他人看来是极为正常的讨论,但是话题很严重地偏离社团活动了。
我想从她的表情窥探出她的意图,然而哪能看出什么意图啊——她现在的表情从刚才到现在一点变化也没有。她是怪物吧……
望亦心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顾虑,“东方,上一次人口普查时,我国男女比例为116.9比100,男性比女性要多了起码三千万。”
“三千万?原来我单身还是有理由的。”
“不,这不是理由。”
她果断地否定了我。
“而轻小说这种体裁,读者方面本来就是以男性居多,受众大多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因此了解这个时期男孩子的喜好,写出萌得读者一脸鼻血的女性,是非常关键的。”
“原来如此。”
果然优等生就是优等生啊,充分理解了形势先于蛮力这句话。摸清受众的口味、了解市场的风向也是轻小说作者的职责,比起一味埋头苦干、闭门造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创作出只满足自己的作品要好多了。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之前居然还怀疑人家对我有什么企图,原来是美好的错觉。还以为自己的女人缘突然就变好了,要上演惨烈的修罗场呢……
说来也是,毕竟我又不是轻小说男主。
那么,为了补偿望亦心,我决定接下来要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就是这样。不仅如此,今年下半年,中美合拍的……”
“停!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个梗,而编造了前面一大段看上去有理有据的话来骗我,也太过分了吧,你这个狼人!”
“不,我是狼灭。”
“居然更狠一点吗……”
“不止一点喔,哎嘿嘿……”她看上去像是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把自己拿到的特等奖奖状拿给父母看的乖巧小学生一样。
“不要在这种时候害羞好吗?!”
望亦心却突然安静下来,像一座完美的雕像一样,看着我,不说话了,仿佛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好强!居然能在沙雕美人和冰雕美人之间自如转换。
这如同光州的天气一样丰富多变的表情,社长大人,我也要学!
“……”
“……”
被冰雕用这么认真的表情盯着,我实在是无法拒绝。
“好吧……我喜欢的大概是年长成熟,活泼可爱的女性吧。”
“也就是御姐咯,我还以为你会说出‘小孩子才会要**,像我,已经控好萝莉了’这样的话呢。”
“你对我的属性做了什么?不要随便定义我的属性!我什么时候这么明目张胆地主张自己的喜好了?”
而且我对于一个正值芳龄的女孩子说出**这种字眼,多少感到有些抗拒。
“这样啊,年长成熟的女性是吗……果然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啊……”望亦心听到我的话,罕见的没有反击,只是眨眨眼,如此说道。
“哈?”
我正要思忖着这话的意思,她却打断了我思绪。
“我知道了,谢谢你。好了,让我们来完成今天的三题故事吧。”
她说完便不理我了,开始在稿纸上写作,只是偶尔抬起头看看我。
我们不说话做着自己的事情。时钟上的针偷偷地转到了五点。就这样到了放学的时间。
最后,她写出了:主角与手机中的恶魔签订契约,得以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处三天这样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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